第九十七章 嚣张(上)(1 / 1)

晋末长剑 孤独麦客 1785 字 3天前

中条山又名襄山、薄山。

《封禅书》记载:自华以西,名山七,一曰薄山。薄山者,襄山也,亦中条之异名。

中条山自西向东一百多里,接太行山脉,是并州表里山河的重要组成部分。

在和平年代,这条东西向的山脉毫无疑问阻碍了南北交通。但在战争年代,这条山脉的价值就十分巨大了。

就大阳这个方向来说,既有茅津这样一个连接黄河南岸陕县的重要渡口,又有虞坂岭这样的纵贯中条山的陉道,可谓要害之处。

茅津在北周时期置太阳关。

唐代建永久性浮桥,曰“大阳桥”或“太阳桥”,开元中置水手二百人管理。

茅津东北十余里可至大阳县——唐天宝初更名为平陆县,自此未变。

县东北循沙涧河谷北上,穿越山道之后可至虞原——虞原,虞仲所封,晋国借道于虞以伐虢者也。

自虞原下山有坂道,二十余里长,不太好走。但走过这段艰险的山路后,就进入平坦的运城盆地,向西北走三十多里可至河东郡治所安邑县。

平北将军曹武率军屯于此处,防备的就是匈奴出河东郡城,然后过虞坂道,穿中条山渡河南下。

但他失败了,万余大军几乎全军覆没。

今王弥所部屯于此处,异日渡河南下攻洛阳,他们将会是先锋。

简而言之,这是一个桥头堡。

并州沟通大阳,需要穿越中条山。

弘农沟通大阳,需要北渡黄河。

现在邵勋来了。

八月二十九日清晨,无边无际的大军已经汹涌而至,铺满了整個原野。

留守大阳的是王桑,城内外驻扎了约两万军士。

邵勋给了他一个像男人一样决战的机会。

大家别玩什么阴谋诡计了,阵列于野,一决生死,敢不敢?

王桑不得不战,盖因大阳城小,他帐下数千本地士兵的家人住在城外,急切间没法撤走。

巳时初刻,双方吃罢早饭,在旷野中开始列阵。

王桑基本把能拉的人都拉出来了,两万众齐齐整整,排出了一个方阵。

从阵型来看,可知王桑还是有些胆怯的。

自家人知自家事,这两万人整训不过一年,战力有限,主动进攻敌人是找死,不如排出一个相对保守的阵型,等敌军来攻。

若能侥幸不被冲散,便可趁着敌军兵锋已钝的良机,发起反冲击,或有取胜之机。

“邵勋此贼,我素知之。长于东海之滨,举孝廉入仕,残暴嗜杀。”

“若为其所俘,尔等皆为刀下鬼矣。”

“尔等之妻女,亦要为其兵士淫辱。”

“君等为家人计,当奋勇死战,脚不旋踵。”

王桑做起了战前动员。

不得不说,效果还是不错的。在听到家人可能被欺辱后,至少那几千名本地士卒心中涌起了战意。

另外一头,晋军也开始排兵布阵。

“陈有根!”邵勋喊道。

“你领府兵十队作为战锋,此为第一阵。”

“诺。”

陈有根立刻点了五百人,其中四百重甲步兵,手持重剑、长柄斧、木棓、步槊——都是自重较大的武器。

另有百人持单兵弩,背负重剑。

“金三!”

“你领两幢银枪军,紧随其后,间隔五十步,是为第二阵。”

“诺。”

金三立刻点了第一、第二两幢一千二百人,在战锋之后列阵完毕。

“段良!”

“你领虎贲督骑军,分布金三左右,此为第三阵。”

“诺。”

骑督段良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五百骑兵牵着战马,分散到了第二阵左右。

位置略微靠后一些,两边各二百五十骑。

“王雀儿!”

“末将在。”

“你领六幢银枪军,是为第四阵,乃中军本阵,立于大纛之下。”

“诺。”

第三至八幢整整三千六百名银枪军甲士在邵勋身周布阵完毕。

“陈眕!”

“你领辅兵为后阵,居于中军之后。此为第五阵。”

“诺。”

陈眕领命而去之后,数千辅兵立刻行动了起来。

“王阐,郝昌!”

二人齐声道。

“你二人各领二百骑,屯于后阵左右,是为奇兵,乃第六阵。”

“诺。”各路降兵之中亦有善骑战者,总共凑出了四百人,由王阐、郝昌统领。

“楼权、楼褒!”

“伱二人各引百五十名善弓弩者,布于全军左右两侧游走。若有贼骑逼近,立射之。此为第七阵。”

“诺。”二将领命而去,很快挑好了人,都是以前的河北老部下。

“唐剑!”

“全军进击之时,若有溃逃者,立上前斩杀。我若逃,立斩我首,勿得迟疑。”

“诺。”唐剑大声应道。

他带着一百多名亲兵,全身明光铠,器械精良,威武不凡。

身侧还有数百府兵甲士,这是预备队。

“传令,击鼓进军!”邵勋登上指挥车,下令道。

“击鼓进军……”

“咚咚咚……”

战鼓隆隆,杀气盈野。

“杀!杀!杀!”晋军将士以矛杆击地,大吼三声,随后便举步向前。

王桑也登上了一座高台,眺望前方。

军中自有法度,阵列野战之时,指挥官必须居于登高望远之处。

立大纛,左右置鼓角,留预备队。

散将立于大纛之下,主帅下令后,领预备队一部出击,或一锤定音,奠定胜局,或前出堵漏,力挽狂澜。

王桑今天立了大纛,鼓角、预备队皆有,可见经过一年时间的训练,这支部队至少从外表上看起来颇有章法了。

如果能够时光倒流,王桑带着这两万人,当可轻松击败去年五月的自己。

军队的正规化建设,对战斗力提升是非常巨大的,而且越是基础差的部队,提升越大——这就像是从零分到六十分,以及从六十分到九十分一样。

乱世之中,大家都在进步——除了司马越。

从王桑的视角来看,晋军排出的是典型的雁形阵。

“头雁”五百人,长槊重斧、大盾重剑,气势汹汹。

“头雁”之后,又是三行大雁。

中间是千余长枪步卒,应是邵贼部曲银枪军无疑。

左右还各有二三百骑,牵马步行,稍稍落后。

第三排则是厚实的中军,足足四千余人。

再往后还有……

这个阵布得真是嚣张!

根本没把他们这两万人放在眼里,完全打着一股击破的主意。

第一阵冲不破,第二阵接着上。

第二阵还打不破,中军主力直接压上来。

总之突出一个猛打猛冲,立分胜负。

鼓声隆隆,一声声仿佛催命符一般。

“嗡!”方阵这边射出了大蓬箭雨。

对面举着大盾,勉力遮护。

至于抛射而出的,或许能造成一定伤害,但不多。

好在还有弩机,虽不多,但每一发射出,总能洞穿对面的重铠武士,甚至制造一条血路。

“杀!”对方加快了脚步,猛然冲了上来。

百名弩手散在两侧,连连施射。

“哚哚!”大部分弩矢为己方盾牌所阻,但大阵之中依然有不少人惨叫着倒下。

第一排的长枪手已经把枪放平,随时准备刺击。

但对方毫不畏惧,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了进来。

“嘭嘭!”长枪刺在大盾之上,不断发出声响。

对面的盾手铆足了劲,用力往前顶。

长剑手高举重剑,完全放弃了防守,用力劈斩而下,制造了一大片腥风血雨。

还有人拿着长柄斧,直接朝人脑袋、胸口砸去,劲道之大,令人咂舌,仿佛他们已在家中独自习练了千百遍一样。

木棓其实也不差,上粗下细,头部还有尖刺,当它们带着呼啸的风声扫来时,往往能撂倒好几个人。

只一合,最前面的一排人就成片倒下。

接着是第二排、第三排。

那五百人就像是锋利的尖刀,直接扎进了己方柔软的腹部,划拉出了巨大的伤口。

更可怕的是,这把刀还在不断地往里钻,即便付出巨大的伤亡,也要反复撕扯、搅动,将伤口不断扩大,让伤者流出更多的血。

王桑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喉咙不自觉地干咽着。

他知道邵贼排在前面的定然是陷阵死士,战力强横,但他顶在前面的也是老手精锐啊……

阵型竟然被直接打凹了进来,这他妈怎么回事!

他当机立断,在接战不过一炷香的时候,就派出了预备队。

预备队一共两千人,离开大纛之后,为了快速前进,分成了两部分,从两个小阵之间的间隙内前出,打算侧击晋军的陷阵死士。

但就在他们闷头赶路的时候,晋军第二阵已跨过短短五十步的距离,骤然杀至。

布于两侧的虎贲督骑兵立刻出击,顶着箭矢,不顾伤亡,一头撞进了正在前出的敌军预备队之中。

战场之上人仰马翻。

虎贲督骑军固然被步兵限制了速度,冲不起来,但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有力阻止了敌军预备队的前进。

金三统率的一千二百银枪军士卒加快脚步,顺着府兵们打开的缺口,一拥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