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善急忙赶来。
大老远便一眼认出四人中的沈棠。
自然也看到她望向废墟露出的伤怀肉痛。
他不由得减缓脚步幅度。
步子越来越小,最后在距离沈棠两丈位置停下,安静等待沈棠发话问责。上南郡的损失,祈善自认为要担负一部分责任。若是他能更警惕一些,或许主上来的时候,不会看到满目疮痍。主上这般节俭,看不得一点儿浪费,更遑论是一座繁华治所的毁灭?
破坏它只需要一天,甚至半天功夫,但让它恢复往昔却不知要灌注多少的心血。
此地汇聚上南郡半数人口。
过半被毁,就相当于那些人都无家可归。
夹杂烟尘的冷风在废墟上空呼啸,沈棠良久才回过神。祈善气息刚出现,她就知道是他来了,只是不懂祈善为何不上前。他不动,她也不动,暗中悄悄比拼着定力。
最后还是沈棠先动了。
她扭头唤道:“元——良?”
沈棠视线落在祈善身上的一瞬,声音戛然而止。白素等人只觉眼前一花,沈棠一个闪身逼近祈善跟前,抬手抓住他的衣袖。右边的袖子竟是空的,沈棠感觉自己脑子被锤子砸中,思绪混乱一片,仿佛心脏也漏跳了半拍。
她听到自己厉声质问:“你的右手呢?”
浓烈杀意连几十丈外的老鼠都被惊动。
祈善也是首次直面沈棠的杀意,不由得愣了下,尔后反应过来,试图将被沈棠攥成梅菜干的袖子收回来。扯一下,没扯动。
他软下声音:“主上,先松开。”
沈棠眉头几乎要打成死结。
“祈元良,我问你的右手怎么回事!”
祈善见沈棠态度坚决,一副得不到回答就不罢休的架势,杀意还在肆意暴涨,他不得不先软言安抚。此处动静太大,巡逻武卒都被惊动:“战场刀剑无眼,不过是暂时缺了一条手臂,不碍事的,习惯了也没太大不便。待杏林医士过来,几日就能恢复原状。”
“战场刀剑无眼?”
沈棠死死盯着那只袖子。
上南送来的战报可没有提及一句祈善的伤势,若无杏林医士,祈元良这次可就落下终身残疾!沈棠对此动了真火,努力用理智压下翻腾的怒火:“你骗我?你报喜不报忧?”
她最讨厌隐瞒了!
“此地无事,尔等去别处。”祈善想解释,只是看着靠拢过来欲摆阵御敌的几支巡逻武卒队伍,他只能先将他们打发。主上这会儿没有主动暴露身份,要是被武卒当做敌人围剿可就丢人了,将人赶走,他又回首冲沈棠勾起带着讨好的笑,“要不换个地方商议?”
沈棠狠狠剜了一眼祈善。
咽下关心的话,故作狠厉:“带路。”
祈善与沈棠相识多年,还是第一次被她这么凶,奈何自己理亏,只能赔笑受着,心中却将褚曜骂了个狗血淋头——褚无晦死的吗?自己不都暗示他尽量拖延时间,千万别让主上来上南?结果,主上不仅来了,身边就带了三个人,这跟孤身一人往外跑有区别?
主上出门就这点排场,等同于没跟人。
内心咒骂同僚的他下意识忽略即墨秋三人要捆一块儿,千军万马都能来去自如。
祈善带着沈棠四人去一处简易帐篷。
这顶帐篷比其他都大几号。
从脚下的废墟地基以及断壁残垣来看,原址应该是一处阔绰大宅,主人家非富即贵那种。沈棠一路沉着脸,一个个坏念头争先恐后钻入她脑海。以自己这些年对祈元良的了解,若不是避无可避,他不会轻易让自己看到他的真实情况,主打一个能拖就拖。
只要杏林医士过来,断臂恢复不难,即便她事后得知祈善曾断臂一事,也能让他找借口哄骗过去。他不得不来,只能证明其他人情况更糟糕。思及此,沈棠心头更恼火。
“方衍呢?”
上南郡这边也有杏林医士。
方衍不能帮祈善恢复?
祈善还在想怎么安抚暴怒的主上,乍一听她切中关键,语言系统险些罢工。见隐瞒不过去,祈善只得如实交代了:“方衍也受了不轻的伤势,再者事情也有轻重缓急,只是失去一条手臂并不致命,便让他紧着其他人了。我有给凤雒去信,找秦公肃借医士。”
借来的杏林医士应该快到了。
再给祈善三五天时间,一切如初。
沈棠听懂他的话外之音,又狠狠剜他。
“好好好,我是来得不巧了。”
祈善被瞪得心虚理亏,讷讷不言。
沈棠气得脑仁儿阵阵钝疼:“祈元良,究竟你是主上,还是我是主上?有本事隐瞒不报,没勇气坦诚交代了?嘴巴被叼走了,怎么哑巴了?被人砍掉手臂你瞒我,回头被人砍掉脑袋是不是也要瞒着我等你诈尸?”
祈善只是低头受着。
沈棠看他那只袖子觉得刺眼。
过了一会儿,祈善认命闭眼道:“手臂不是被人砍掉的,是善自己斩断它的。”
“你自己?”
确实是祈善自己弄的。
那时不斩断,感染化脓可能命都没了。
上南郡损毁太严重,各种药材紧缺,祈善那条手臂粉碎性骨折,还被雷电轰炸,不斩断也是治不好。方衍便建议他不如直接砍了,回头让杏林医士治疗,再长出来。
两军作战的兵器都是加了料的。
擦破口子都能引起感染。
程度不严重的话,武胆武者能靠着身体素质扛过来,普通兵卒折损率更高。祈元良手臂上的伤势也是如此,扎他的流矢不是涂抹金汁就是抹上植物矿石提取的毒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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