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会结束,众人仍沉浸在震惊之中。
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祈善才不赞同地看着沈棠道:“主公此举未免太冒险了。”
什么太冒险了?
沈棠准备让新降的秋丞旧部留守。
不止是四宝郡,还有一部分陇舞郡。
至于岷凤郡,己方精力、人手和时间都不充裕,那边暂时顾不上,只是单纯派人过去接手,具体的治理措施还未出来。估摸着要等屠龙局结束,再认认真真筹划建设。
沈棠道:“我知道元良担心什么,你是担心秋丞旧部会趁机抱团,鸠占鹊巢?”
祈善毫不掩饰地点头:“是!”
不是说不能重用降将和降士,但中间需要足够的观察时间,保证他们确实忠诚可靠、没有异心才行。若不然,他们前方战事不顺,后方又起大火,可就一败涂地了。
“秋丞尸骨未寒,这个节骨眼重用他们确实有些冒险,只是——”祈善的担心,沈棠不是没考虑,但她也有自己的打算。
“一来,他们只有治理监管之权并无兵权;二来,我已在晨会透露国玺。人之所以选择背叛,多数情况是因为选择忠诚给的好处不够。他们若背叛,摆在他们面前就两条路,一条自立,一条投奔其他势力。”
“自立?他们站不住脚跟。”
“投奔其他势力?他们能选择谁?或者说,附近有哪个势力能比我更加适合呢?”
综上考虑,沈棠才想出这个骚操作。
祈善见她是认真考量过,而非一拍脑门做下的决定,便也不再阻拦。毕竟,沈棠才是主公,是他们的掌舵之人。寥嘉几人走得早,寻了一处地方,静静等待祈善消息。
待祈善转述了沈棠的话。
众人才彻底放心。
他们放心了,一众秋丞旧部却是惴惴不安,心思各异。他们目前倒是没什么不轨之心,对于沈棠这位新主公,适应磨合也算良好,但架不住沈棠身边的旧人会多想。
旧人一多想,他们这些新人就容易遭受排挤,甚至是被暗搓搓穿小鞋,那多憋屈?
他们捏不准沈棠究竟是啥意思。
真准备重用他们?
还是一次试探?
有人提议:“要不——找栾公义问问?”
沈棠对栾信的偏爱和重用,大家是有目共睹,他或许知道点儿什么。只是刚提出来就遭人反对:“现在去找栾公义?你莫非忘了在文彦公灵堂,怎么给他难堪了?”
他们中有人当日在场。
“那是两件事,不可一概而论。”
栾信在孝城之战的表现确实令人失望,他们在文彦公灵堂前质问两句怎么了?倘若他栾公义真有苦衷,他自己不说出来,难道指望外人变成蛔虫钻入他肚子闹明白?
“人家可未必这么认为。”
最后站出来一人:“罢了,老夫去。”
他那天不在场,平日跟栾信关系尚可。
栾信似乎不意外他的到来,直言道:“不用多想,不是试探,做好分内之事就行。”
来人诧异:“主公当真放心?”
栾信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再者,他们又不知道顾池的文士之道,更不会提前防备,自然什么心思都摆在人家的眼皮底下。若真有问题,早在顾池这一关就被筛选出去了。栾信的回复无疑是给秋丞旧部吃了一颗定心丸,连带对沈棠的好感也往上窜了一窜——这个主公有魄力!
晌午,官署。
沈棠仍在斟酌具体的出阵名单。
虽说她决定让秋丞旧部看家,但家里没可信任的心腹也不行。她抬手一扬,国玺在掌心化为白底金色龙纹卷轴,打开两端分别缀着【文】、【武】二字钮印的系绳。
她一目十行扫过名册上的人名。
“唉,真不好决定。”
人选的话,其实褚曜最合适。
不论是治理还是稳定大局,他都是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将后方交给他,沈棠是一万个放心。不过,总让无晦看家也不好。她正迟疑不定呢,外边传话说杨公求见。
“让他进来。”
杨公进来的时候,沈棠刚将名册收起。
名册重新化成国玺玺印,没入她掌心。
“见过主公。”
“不用多礼。”
杨公知道沈棠不喜欢拐弯抹角,他本人也是耿直坦荡的性格,向沈棠见过礼,他便开口表明了来意。不是啥大事,他想让女儿杨英在军中谋个伍长或者什长的职位。
沈棠提笔的手一顿。
略带凝重地看着杨公:“事情倒是不难。令嫒本就是将门虎女,若投身兵戎也算女承父业。公西仇又算是她半个授业老师,教出来的学生自然没话说,但,杨公可知这意味着什么?战场刀剑无眼,她又是一寻常小兵,若有个三长两短就回不来了。”
杨公点头:“知道。”
沈棠又道:“她还是你唯一的血亲。”
她还以为杨公会享受几日父女温情。
“知道,但这是英儿的决定。”杨公的笑容看着有些苦涩,又有几分自豪,“正如幼年的她无法让我不再披甲上阵,如今年迈的我,同样也不能强求她远离戎马。”
“这或许就是宿命。”
他想起女儿杨英幼年曾依依不舍抱着他裙甲不撒手,一声声稚嫩童声满是依恋和担心,彼时的杨公纵有不舍,仍硬着心肠,将女儿推到老妻的怀中。如今的他也尝到她们那时的牵肠挂肚滋味。纵有不舍,但面对杨英坚毅的眸,他终是选择来见沈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