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太液池畔(1 / 1)

御前女提刑 不意秋 1337 字 1天前

玉浅肆用拇指轻搭着玉里乾坤,一边用心记住那些戴着玉戒扳指的士族青俊们。

突然,席间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朝着一个方向扭头看了过去。

他们离得太远,并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今日的寿宴正主儿兀地站了起来,指着他们看不到的一处疾声呵斥起来,连步摇都跟着颤了几颤。

偶有几句尖利的声音顺风飘过来,“嚣张跋扈......善妒......添堵......”

玉浅肆扬了扬眉尾。不管发生了什么,前朝太妃用这些词指责别人,都不是什么清醒之举。

果然,宴席上的氛围一下子降到了冰点,众人面面相觑,皆觉扫兴。

此时,有一人从严妃所指的位置站了起来,看模样当是另一位太妃娘娘。两人应当是你一言我一语地对了起来。

虞安宁也被这突变吓了一跳:“听商家姑母说,这二位娘娘向来不对付,可没想到竟会不顾脸面到了这一步。”

眼见着场面无法收拾,还是商妃站了出来,想要从中说和。

可此时,已有人开始自席间告退。

虞安宁却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起了兴致:“玉姐姐你快看,那两位可是宁庙太妃!”

两位身着青灰色宫装的太妃,竟当先不管不顾地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太液池。

“我听与安哥哥说,宁庙的太妃们,如今就剩下这二位了。她们日常里深居简出,我从未见过呢!”

宁庙是圣人皇祖的庙号,细算起来,位份高而入宫早的宁庙太妃们,这些年大多都已作古了。可这二位,虽装扮古成,看起来,却与这些顺庙的太妃们没什么区别。

想来是当年入宫晚或位份低的嫔妃了。

如今依旧留在宫中,想来便是家中再无亲族,不得已永居皇宫。

虞安宁突又觉得她们值得怜惜,收了喜悦喃喃道:“没想到,她们今日竟会来,而且还如此不给严妃面子地离开。”

一直没有出声的伯懿突然道:“于热闹中静睨孤感,这二位想来也是推脱不掉来应个景儿。看别人合家团聚本就不易,何必还要凑这争吵的热闹。”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辩白,让玉浅肆不由地扭头看了他一眼。

伯懿望见那揶揄的神色,面色极不自然,却顾及到虞安宁还在一旁,心中焦闷却不敢当下言明原委,只好紧抿着唇扭过头去不再言语。

玉浅肆多站了一刻,留意着席间众人的神色姿态。随后向二人示意离开。

她替虞安宁重新整理了衣装并头饰,嘱她悄悄返回宴席,莫要惊动任何人。

虞安宁迈过园子边上的那一丛灌木,回过身隔着树杈向玉浅肆悄声保证:“玉姐姐你放心,我省得的。一定不会告诉任何人方才你问我的那些话!”

说罢郑重地点点头,这才扭身朝着宴席走了回去。丝毫不在乎玉浅肆是否回应。

玉浅肆看着那道身影融入了宴席之上,这才噙着笑同伯懿原路返回。

“有故事?”两人信步朝着宫外走去,玉浅肆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可伯懿却知晓,她所言为何。

“那二位宁庙的太妃娘娘,幼时对我......对临安,都很好。她们亦是被皇权牺牲了的苦命人,却能于危境之中不弃他人,在这可怖的宫墙里,十分难能可贵。只是可惜......”

可惜,她们的命运若那间祈福殿一般,本就是在宁帝生病时,因着八字相合,被送入宫为宁帝祈福,本就没有强硬家世背景的她们,在这若深海幽冥一般的宫里,就像是随时会被劲风巨浪撕碎的无根浮萍一般。

就连随波逐流,都没有资格。

对于大明宫的怨憎与厌恶又充斥了伯懿全身,他不由得想要加快脚步,誓要将这黏腻腥臭的空气甩在身后,越远越好。

可又顾及到身旁的玉浅肆,周身的戾气才又渐渐淡弱了下来。

他悄悄瞥了一眼一语不发的玉浅肆,她依旧迈着信然的步子,却正歪着头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

“现在好些了?”

他觉得靠近她的那侧耳朵都烫了起来。

玉浅肆接着道:“你对这大明宫的不喜真的是好不掩藏,可我也不会安慰人。所以只能等你自己调整心情了。”

说到这里,她站定回望伯懿,再一次问道:“现在可好些了?”

伯懿埋首轻笑出声,那种黏腻不适的感觉瞬间被暖阳舒风散了个一干二净。

正要回她,却听到了身后小道上传来的嘈杂声。

二人循声走了过去,便看见几个老宫奴围成一圈,将一个宫婢围起来,推来搡去,调笑不止。

那宫婢看起来年岁不小,一个不稳摔倒在地,从他们二人的角度看过去,也只能看到人墙后那一双绣鞋,随即一缩,当是绣鞋的主人蜷成了一团。

玉浅肆蹙着秀眉,想要上前阻拦,却被伯懿拦了下来。

“现在就算我们出言相帮,他们也只会假意应承。待我们走了,恐怕那宫婢会被欺辱得更惨。”

伯懿轻轻扯了扯她的袖角:“走吧。”

这座大明宫,无时不刻不在发生着这种事,好意也会酿成大错,反倒会被怨怼。宫里的生存法则从来都不是“依靠”和“倚仗”,而是“自强”,除了自救,没有别的法子。

玉浅肆懂了他的言外之意,转身跟着伯懿离开,可目光依旧落在那双绣鞋上,鞋底的那一抹新鲜的蓝色十分显眼,让她无法忽视。

而伯懿在转身的瞬间,也隐隐觉得,那宫婢的身影带着些许熟悉感,随即又觉得自己可笑。这大明宫的婢女奴仆,如今哪里还有什么熟悉之人?

如今虽已探过了当年的现场,但案情依旧扑朔。

不过,他有信心,只要有她在,再刁钻的案子,都会真相大白。

另一间幽暗凝尘,隙光难觅的屋子里,有身着宫中服制的仆从为一位面壁而立的男子双手呈递上了一盒事物。

“公子,这是方才有人送去太液池的。”

那男子抬手命人呈过来,垂眼一瞧,几片残叶蜷曲,盒子边沿被染上半干涸的靛色,不由轻笑出声,摩挲着指尖一枚方形的玉戒。

“那位怎么说?”

“主人说,一切都交予您处置。不过,那位玉罗刹可不是一般人......”

那人将玉戒褪了下来藏于怀中,摸出一枚式样更宽的戒指盖在了远处,继而沉吟。

“那就去做吧,不过记住,玉罗刹于我日后还有大用。”

“小的明白,定会留她性命。”

那人退开后,房门短暂开合,寸许天光往里间瞥了一眼又被重新蒙住了眼。

那人垂首,打量着自己的右手,唇角泛起了兴味。

自言自语道:“生养之恩不若族密之重。既如此.....只能先委屈一下你们的宝贝儿子了。”

不过,最终都一样,一抔尘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