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三十五章:互换(1 / 1)

长陵 容九 2498 字 2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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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陵本不想现身的。

事实上,去救几个姑娘也只是顺道的事,反正身上揣着解药,撬了锁后便捎着人一路往外闯,毕竟嘛那些东夏兵也不是奔着她们的,长陵用泥沙把自己捣惨了一番,真给浑水摸鱼的溜了出来。

姑娘们自然是感激涕零,一口一个大恩人顺便求着长陵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如果能把她们一个个平安送回家那就再好不过了。

长陵本就有些不大愿意,在询问之下发现五个人分别住在四个村庄后,彻底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趁着她们跪地磕求的时候一溜烟就跑了。

一来,她觉得五毒门自顾不暇,应该不至于再去顶风作案,二来,她是真的没劲儿了。

上顿饭还是与叶麒吃的那头烧鸡,而距离那夜已足有三天了,在这三天内,她的肚子里除了水和麻魂散之外,空空如也。

是以,她撑着一副随时可能饿昏的残躯能走一步算一步,好容易挪到一棵果树下,提起脚蹬着树干爬了上去——发现是棵山楂树。

顿时,长陵对“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八个字有了新的领悟。

最终,她还是饥不择食的下手了,尽管她也不知道这种以消食著称的果子究竟能不能果腹,然而,连一个完整果子都没啃完,就听到有人走来。

来者步履很快,稳而不沉,可能是个高手。

长陵心神一定,摘了一根树枝,方一跃下骤感头重脚轻,手中的“武器”也被这不速之客给一把夺住。

居然还真的是个高手。

长陵自认倒霉的一叹,发现对方既不躲闪也不反攻,朝着自己盯了那么一瞬。

一瞬之间,她将树枝往那人颈下一卡,摆足架势问:“你是谁?”

那人失神片刻,迟疑开口:“南……絮?”

长陵心里“咯噔一声”。

这耳熟的声音莫不是……那个叫符什么来着?

符宴归疑惑的望着长陵,“你……不认得我了?”

如果说上天让她死而复生是不幸中的万幸,那么自打重生后她运势绝对是滑破了底线——到了喝凉水都塞牙,穿道袍都撞鬼的地步了。

这位姓符的要是得知未婚妻被自己给砍死,会不会就地送她去黄泉与南絮作伴?

长陵有些懊恼:早知就不问他的身份了,也不知道现在再冒充南絮人家还信不信。

就在这时,来自辘辘饥肠响起了一声不合时宜的“咕噜噜——”

丛林中一时鸦雀无声。

符宴归先是一怔,关切道:“你饿了?”

长陵:“……”

马的,要不是现在虚的连站都站不稳,她真的是做得出杀人灭口的事来。

熟悉的眩目感又涌了上来,长陵试图伸手扶住身旁的树,没摸着,足下一瘫,整个人就这么一头栽了下去。

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参狼山中的火光差不多都被扑灭了。

朝霞浮游中天,烟霾被风撕成碎屑,消散的无影无踪。

叶麒与余平骑了一夜的马,总算在天亮的时候赶到了五毒门。

山寨内到处都是厮斗后的狼藉,士兵们都在忙着清理搜罗,看到有外人进来,立马拥上前去盘问。叶麒本就心急如焚,被人拦下索性脸色一耷:“让符宴归出来见我!”

士兵们俱被这气焰震住,余平忙亮了一下手中的令牌道:“这位是贺侯爷,不知符大人人在何处?”

符宴归不到破晓的时候就先一步离开了,留了个善后的将军姓佟名青,一见到叶麒就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擦着汗赔笑道:“什么风把侯爷您给吹来了?”

叶麒心系长陵安危,也懒得和他废话,单刀直入道:“佟将军,本侯现在先不和你计较这攻寨的事,我只问你,你们进来这么久,可知五毒门把那些外头抓来的女子关在了何处?”

“知道知道,侯爷随我来。”

佟青把叶麒领到了一间囚室内,指着空落落的锁链:“都仔细盘问过了,最近一个月五毒门总共抓了十个姑娘,昨夜有六个人逃了出去……”

“逃出去了?怎么逃的?”

“是我们的人放走的,”佟青道:“攻寨之前,符大人就下过死令,绝不可伤及无辜,那些姑娘也都是可怜人,我们怎么会为难她们呢……”

“就这么把人放了?”余平也有些不信,“怎么知道她们不是五毒门的人假扮的?”

佟青当即把放人的士兵喊来问话,那士兵年纪尚轻,一看就是刚入伍不久的菜鸟,跪在地上磕磕巴巴道:“几个姑娘可怜兮兮的,而且……都生得很是好看,将军、将军说过,五毒门里的女弟子不是毁了容的就是长得磕碜的,只要是看到丑的就管砍,看到美的……就管放……”

讲到最后,声音不由自主的弱了下来,余平瞠目结舌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年头,丑都是死罪了么?”

佟青不自然的咳了一声,“余少侠误会了,五毒门内有多少门人,且都是些什么人,这些我们在攻寨之前都已经查清楚了,南絮昔日为了炼毒容貌尽毁,是以她对貌美的女子又嫉又恨,在她身边做事的,偶尔有一两个稍微标致的也都不在了,剩下的还真都是不怎么好看的,你们要是不信,我这就带你们去瞧瞧……”

叶麒心下稍安,“佟大人说有六个逃出去了,还有四个呢?”

“还有四个……说是都给喂蛇了……”

“喂蛇是什么意思?”

佟青指着囚室内那一口大锅,语气颇是不忍:“说是先给活活煮死,再剁成蛇粮……唉,真是作孽啊。”

叶麒的脸色刷的变了,一把揪住佟青的手肘:“南絮呢?”

土堡之中,四方院内,一只赤红色大蛇横尸而躺,该蛇长躯肥肿,体背上有几处撑爆的裂痕,浸在一滩黑青色的脓血中,稍走近些闻着味便不住作呕。

叶麒脚踩到庭门前,只是那么瞥了一眼,没有继续往里边走,余平立在门口,也有些头皮发麻:“这、这、这……”

“真是心狠手辣啊,听说南絮养着这蛊虫养了足有四年……”院内的士兵脸上都系着遮挡的方帕,佟青让人取了两块新的递给余平,余平顾不上去接,只指着门前的大蛇,“这是虫子?虫子能有这么大?”

“这蛊虫原本也才巴掌厚,愣是吃了人肉撑大的……”佟青说到此处,士兵们将一个五花大绑的女弟子押了上来,佟青立刻走到叶麒身旁,请示道:“侯爷,这个是捉到的人中位份最大的了,名叫箐答,一直都是侍在南絮身侧。”

佟青上前一步:“抬起头来,我们侯爷有话问你。”

箐答被迫摁跪在地,双眼布满了血丝,抬眼看到叶麒的时候不觉诧了一诧,叶麒敏锐道:“你认识我?”

“原来你是东夏的侯爷……”

她这么一说,余平也认出人来,“是她,是她把那位姑娘给带走的。”

叶麒:“人呢?”

“谁?”

叶麒沉着脸默不作声,箐答想了一想,“那位姑娘么?在屋子里啊,侯爷没看到?”

余平一愣,没听明白,“什么意思,屋里有人?”

“可能屋里是没剩什么了,”箐答又啊了一声,扭头朝院子睨了一下,“从我们家小七的肚子里能挖出来更多……侯爷不妨……”

话没说完,叶麒突兀打断道:“不可能!”

余平和佟青见他骤然一喝,吓了一跳,叶麒弯下腰拽起箐答的领口,一字一句道:“你说实话,我饶你不死。”

箐答见他一脸写满了紧张,反而一笑:“侯爷可知道门主为何要抓那些貌美的姑娘?门主自幼炼毒,体肤遭毒液所蚀,早已不成人形,老门主临死前留了个方子,只要门主服下后便可褪下旧皮换一副新皮,可这新皮要上哪儿去找呢?”她嘴角咧的更开了,“自然得扒下别人的皮……那姑娘的姿容艳色如此罕见,门主一见倾心,其她货色哪还入得了她的眼?”

叶麒道:“不、可、能。”

他不信。

她……可是一跃就能跃上大乘塔、一掌能击退圆海方丈、一瞬便可制伏四大长老的人,纵落到五毒门手中,岂会毫无招架之力任人宰割?

箐答的眼中泛出了一丝意味深长:“昨夜死了三个姑娘,门主最后用了谁的皮囊,侯爷进屋瞧瞧不就知道了?”

叶麒蓦地松开了手,他分明不信的,手心却不由自主沁出了冷汗,然后转过身,飞快的跨进屋中,仿佛再慢一点,就走不进似的。

佟青看他突然奔进去,用眼神询问了余平一下,余平只摇了摇头,忙跟了上去。

闺房里躺着三具被啃光的尸骨。

地板上鲜血湿漉漉滩的到处都是,床榻上,桌椅边,然后一路蜿蜒到院前,是大蛇爬过的痕迹。

叶麒顺着血痕一步步走到房内,每走一步,心往下多沉了一分。

檀木桌脚边挨着三具体尸,甚至都称不上是一个“体”了,七零八落的连一块肉都不剩,偏生皮囊还跟晒衣服似的挂在骨架上,在这满屋的飘纱逸飞下衬的得尤为诡异。

好像踩到了什么。他直直低头看着足下三尺之地,看见了一块翠色环玉。

他像是被定住一般动也不动,好半天,才蹲下身捡起了那翠玉,目光往前挪了几寸,跟前那具没有皮囊的手骨上,戴着一枚雕龙绘凤的戒指。

是鎏金戒。

叶麒喉头微微动了两下,将那枚戒指摘了下来。

他是个凡遇诸事,总习惯把最悲惨的结局事先在脑海里溜一圈,只要最终比预想的好一些,都能达观的笑说自己走大运的人。

但这一回,他一反常态的……总想把事情往更好一点的方向去靠拢。

也许,那家伙只是把戒指和玉佩给了别人呢?

叶麒翻着那覆在尸骨上的衣物,极力想找出这不是长陵的佐证,然而一手掀开,竟露出了青铜软甲。

他的脸色从来没有一刻像此时这么难看,余平看他沉甸甸背影,不知怎地,居然不敢走上前去。

这下,连佟青都察觉出不对了,“贺侯……没事吧?”

余平挠了挠头,他实在不擅长应对这种状况,只好东瞧瞧西看看,瞥见桌上的纸砚,试着转移大家的注意力,“那个……桌上的纸好像有字……”

佟青也看到了,走上前去拾起信纸,喃喃念道:“本人愿将皮囊献于五毒门主南絮……”

第一行尚没读完,纸就让叶麒一把夺去,他扫了几眼后,转身就往外走。

箐答人还跪在院子里,见叶麒出来,哑着嗓子问:“这手书……是怎么回事?”

她瞥了那手书一眼,目光一凝,不咸不淡道:“那姑娘临死之前,提出了一个请求,说只要门主肯放过侯爷,她就愿意写这手书。”

叶麒瞳仁一颤,当下再也忍不住,“噗”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余平与佟青大骇,忙上前搀扶,“公子!”

“侯爷这是怎么了?快快,来人!”

“那位姑娘真是用情至深啊,”箐答嫌叶麒的血还吐不够狠似的,又道:“侯爷,我这都实话实说了,您还能饶我一命么?”

佟青抢声一步,指着箐答的脑袋吼道:“来人!把她拖下去砍了!”

箐答故作失色,“你们怎么能出尔反尔呢!我可没有一句假话啊……”嚷了几句,被军士拎起倒拖了去,又尖锐的喊起了“饶命”,绕过拐角,才逐渐放弃了挣扎。

她仰着头,嘴角慢慢浮出得逞的笑意:“门主,仇早晚能报……我先来陪你……”

参狼山冠木遮天辟日。

叶麒盘膝坐在墓碑前,用锐刀在上头篆上“长婷之墓”四个字。

“忘了问你的名字怎么写,也不知有没有弄错。”他吹去字面上的石灰,“应该错不了,总不至于有人给自己的女儿取成一个亭子吧。”

他自顾自的点点头,又在石碑左下角刻上“叶麒谨立”四字。

人也埋好,碑也立完了,也不知还能做些什么,索性就这么枯坐着。

叶麒撒了一把黄土,掰着手指算了算,从把她从马车劫走那日算起,过去九天了。

九天,居然只有九天?

“我本来还有许多话想要问你……没想到……”

没想到,求解终成无解。

不知怎的,脑子里莫名晃过最后一次与她的对话,她说了一句“不许闭眼,你睁大眼好好看”,然后,后面一句是什么?

想不起来了。

他终究对她一无所知。

叶麒又开始心慌气短了,他用长陵教给他的吐纳之法,一下一下的深深呼吸。

恍惚间,耳边又听到她轻轻的说:“用我教你的心法运功,不会这么快咽气,瞧,太阳都出来了,这不又多活了一日?”

叶麒睁开双眼,望着墓碑笑了笑道:“好像行不通了呢。”

若有用,岂会满腔郁结难纾。

这时余平走上前来,对他道:“公子,有南絮的消息了。”

叶麒站起身来,“捉到人了?”

“倒不是……”余平支吾了一下,“佟将军收到消息,符大人把人给救下了,说她是友人家遗失多年的女儿,此番已在回金陵的途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