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盐党——听到这个字眼,青登顿时来了精神。
上一次碰见大盐党的人,是在啥时候来着?
这已经是非常久远的事情了。
久远到要追溯至罗刹仍活着的时候。
因为被幕府长期通缉着,所以大盐党也和法诛党一样,始终潜伏在暗处,极难锁定他们的行踪。
平心而论,青登并不讨厌大盐党。
倒不如说,他其实很欣赏大盐党。
虽然大盐党偶尔也会做出激进之举,比如暗杀恶迹斑斑的贪官污吏,但是对于他们那“为民请命,开创太平盛世”的崇高理想,青登不得不予以高度评价。
相比起长州藩里的那些疯子们,大盐党的成员们更配得上“志士”的名号。
同为倒幕组织,大盐党远比法诛党要拟人的多。
举个形象的例子……前者是手段激烈、目标高尚的“混沌善良”;而后者则是极标准的“混沌邪恶”。
但是,欣赏归欣赏,就实际立场而言,青登与大盐党很难在明面上保持友好的关系。
大盐党的核心目标乃是推翻腐朽的江户幕府。
他们始终认定:江户幕府不灭,人人都能安居乐业的大同社会就永远不会到来。
如此,仅从“阵营”的角度来看待的话,大盐党与身为幕军大将的青登是天然对立的。
——大盐党的人竟如此猖狂?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出现在大坂的街头?
青登一边这般想着,一边扭头看去。
他原以为他会瞧见面容刚毅、目光坚定的志士。
可没承想,映入其眼帘的,只是一位剃着光头、身披破旧袈裟的老僧。
只见这位老僧手持一串念珠,埋头前行,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是在念诵佛经。
他的所过之处,沿途的路人们纷纷退至街边,让出路来。
路人们的如此模样,就像是在逃离灾厄与疫病,唯恐避之不及。
这时,青登敏锐地注意到:当这位老僧出现的时候,现场的路人们纷纷露出复杂的表情。
有的人一脸同情。
有的人抱以惋惜。
还有的人,则是不加掩饰地面露嘲讽。
好比如说——青登身旁的某位年轻人,此时就喃喃自语道:
“唉……这个老家伙可真能坚持啊……”
青登闻言,当即转头看向这位年轻人,问道:
“足下,我有一问,但请指教。”
青登的突然搭话,使此人吓了一跳。
他上下打量青登,在看见青登腰间的佩刀,以及他胯下的骏马后,顿时满面堆笑:
“这位爷儿,您想问些什么?小的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在江户时代,有马可骑……而且所骑乘还是这等骏马的武士,都不是平头老百姓能够得罪的人物。
青登直截了当地问道:
“你认识这位老僧吗?我刚才听旁人说这位老者是‘大盐党的残党’,难不成他是大盐党的一份子?”
“啊,这个嘛……”
年轻人抓了抓头发,撇了撇嘴。
“说他是大盐党的残党……倒也不算错。毕竟他曾经参与了26年前的‘大盐平八郎起义’,”
青登挑了下眉。
“哦?这位老僧曾是起义军的一员?”
“这位爷儿,您了解‘大盐平八郎起义’吗?”
青登轻轻颔首。
“嗯,稍有涉猎。”
“那就成!既然你了解‘大盐平八郎起义’,那我也省了一番口水了!”
说着,年轻人用力地清了清嗓子,而后换上说书人般的悠扬口吻,绘声绘色地说道:
“就在26年前的天保八年(1837)的2月29日,大盐平八郎与其门下学徒发动起义。”
“参与起义的人,除了大盐平八郎等20名领导人以外,还有从近郊农村赶来的农民约300名。”
“他们高举‘救民’的大旗进军,冲击大商人的住宅、米店、布店,将夺取的钱财分给穷人。”
“据说光在鸿池屋庄兵卫家里就抢了黄金四万两!四万两哦!”
“幕府军闻讯赶来,在内乎野町和起义军展开了炮击战。”
“虽说起义军的声势很盛,但农民们不堪一击,战斗才刚开始就完全逃散了,只剩下大盐平八郎和他的学生们在苦苦支撑。”
“没过多久,这场起义就被彻底镇压了。”
年轻人一边说,一边朝不远处的老僧努了努嘴。
“这个家伙名叫‘灯五郎’,他就是参与起义、结果一碰上硬仗就快速溃散的那300名农民的其中之一。”
“对于当年的逃遁之举,这个家伙深感羞愧。”
“那个时候,如果农民们没有溃逃,而是坚定地与大盐平八郎一起并肩战斗,那么即使最终难逃败北的末路,也不会输得这么难看。”
“更何况……假使他们能够战斗到最后一刻,说不定还能逆转战局呢。”
“我没有经历过26年前的这场起义,但我听家里的长辈们说,那个时候,全大坂的老百姓都在观望。”
“大盐平八郎发动起义的那会儿,正是‘天保大饥馑’闹得最凶的时候。”
“对于横征暴敛的贪官污吏,以及那些囤货居奇的商人们,大坂的老百姓们早就是恨他们入骨,直想除之而后快。”
“可是,人都是怕死的啊。”
“让他们放下锄头镰刀,改而拿起刀枪棍棒,与幕府军展开你死我活的决战,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
“所以,大家心里都想着:如果起义军能够占据上风、抗住幕府军的镇压,那他们就加入起义,一起反他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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