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一剑万千雪(1 / 1)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2509 字 4天前

从此无心爱良夜第一百六十一章一剑万千雪从此无心爱良夜第一百六十一章一剑万千雪:、、、、

易唐强不强?

仁心馆真传,当代最年轻的本阁医师,当然是毋庸置疑的强者。

其人在五识上的造诣,同境之中,恐怕很难再寻得到对手。

但姜望在错失先手的情况下,借势而行,直接以让人眼花缭乱的术法,干脆利落地结束了战斗。

几是碾压的结果。

那些有顶级传承、强者亲授的天才修士,一入外楼,即以真传登高,而后以天资登顶。

如斗昭、重玄遵者,天下有几人抗手?

而十七岁逃出枫林城的姜望,却是要从头开始攀登。

对他来说,每一步踏出以后,都是全新的、陌生的世界,他杀过外楼,在内府境就杀过外楼,但是对于外楼境,他并不能说懂得。。

重玄遵可以在观河台上轻蔑地说“外楼好像也并不难了解”。

他不能。

是一路走,一路看,一路想,一路争。

在淮国公府补充了积累,在山海境、在不赎城丰富了阅历。

见识过世界生灭的真相,与听过九百年前的秘闻,感受过许多种复杂的人生。

在兀魇都山脉停下来与世隔绝,独坐近半年之久,

才终于消化了外楼以后的所有收获,向着此境最强的位置行去。

他是坦然的,

也是安宁的。

战斗已经结束了。

易唐看着姜望收回去的手,

有一瞬间的恍惚。

就这么输了吗?

他没有展现全部的自己,

他还有很多仁心馆的秘传手段,未能使出来……

是的,

就这么输了。

对于一场战斗而言,学了多少学了什么都不重要,在战斗中体现出来的,

才重要。

“承让。”姜望适时地拱手道,声音温和,不带一点攻击性。

易唐回过神来,回礼道:“姜青羊名不虚传,易某输了,

输得心服口服。”

姜望结礼的手摊开来,

手掌上托着晶莹剔透的云暮樽,

有五色小鱼畅游其中。

他将这云暮樽递过去:“承蒙易兄成全,

这场切磋令我获益匪浅。以此薄礼略表心意,万请不要推辞。”

易唐摆手道:“我已是输了,怎可厚颜再要你的五色鱼?”

姜望仍然抬着手,表情恳切:“这鱼儿身具奇毒,天下罕见,只有在易兄这样的圣手手里,

才能发挥作用。我得到后一直空置,实在有些暴殄天物。不瞒易兄说,此来便是专为这鱼儿寻个归处,切磋反倒是其次了。”

“你这又是五色鱼,

又是法器的,

令我惴惴不安。”易唐看着他道:“不知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

“还真有一事!”姜望笑道。

易唐有一些‘果然如此’的放松,表情平常地道:“不妨说说看。力所能及的事情,

我不会推辞。”

言外之意在于……力所不能及的事,

你也别怪我。

“不知易兄能不能帮忙写一封引荐信,让我可以私下去见到崔一更?”姜望笑道:“勤苦书院毕竟不似仁心馆妙手仁心,

大开方便之门,不太容易混进去。”

勤苦书院乃天下四大书院之首,而崔一更是勤苦书院外楼第一。

其人在勤苦书院的地位,与易唐在仁心馆的地位差不多。两个天下大宗离得也不远,

在姜望看来,这两人怎么都能有一点交集才是。

易唐讶道:“也是去挑战?”

姜望只道:“只是潜修日久,

终得出关。想要接触山外之山,有所验证罢了。”

“姜兄你才是那山外之山呐。”易唐摇头叹了一声,便笑道:“这封信我该写,人外有人这个道理,不能只有我易唐知!”

显然在他看来,勤苦书院的崔一更,也不会是姜望的对手。

姜望笑道:“易兄若是不嫌麻烦,不如多写几封。”

易唐抬眸:“姜兄还要去哪里?”

姜望道:“这一路走过去,勤苦书院,青崖书院,东王谷,悬空寺,三刑宫。”

易唐霍然动容:“看来姜兄这是要剑试天下,必证第一了!”

姜望道:“我的封地在青羊镇,这只是一条回家的路。”

易唐笑道:“那这条路有些绕了。”

姜望眸光宁静:“能见天下风景,绕一下也是应当。”

“其它的都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去东王谷的话,姜兄最好不要用我的引荐信……”易唐伸手引道:“请进书房稍坐。”

看来这医道两大圣地,积怨颇深……

姜望想着,嘴里道:“无妨,若能激发一些怒火,想来切磋更见真实。”

其实要激发东王谷修士的怒意,他也不需要易唐的信了。以东王谷对申国的支持,他出现在东王谷,本身就是一种挑衅。再聊一聊他曾经剑斩东王谷修士莫子楚的事情……简直可以直接爆炸。

但也并不影响他对易唐示个好。

易唐也只是笑笑。

到了书房,几封内容大同小异的信,随笔挥就,并加盖了自己的私人名章,递予姜望。

姜望再三道谢,也不多做逗留,斗笠一戴,便自离去。

书房中安静了很有一阵,直到那个名为郝真的仁心馆弟子,推门进来。

“易师兄,刚才那人是谁?”

“一个熟人。”易唐道:“怎么?”

“没、没怎么。”郝真挠了挠头:“就是有些好奇。”

正坐在书桌前翻看医案的易唐停下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好奇不是什么坏事,但如果管不住自己,就很麻烦。”

“师兄教训得是。”郝真低头道。

易唐抬指点了点桌角立着的那一只云暮樽:“拿去吧。”

“啊,师兄,给我?”郝真有些惊讶。

易唐的表情很平淡:“你不是喜欢么?拿去吧。”

“多谢师兄!”

郝真喜笑颜开地把云暮樽捧在怀里,也仔细看着其间游动的五色小鱼。

“但是有个条件。”易唐道:“人家送出这五色鱼,希望能物尽其用。你得尽快把毒素提炼出来,看看怎么破解,能不能入药。”

“好嘞!”

郝真随口答着,抱着云暮樽,爱不释手地往外走。

“对了。”易唐的声音在身后道:“让悬壶郎这阵子多下工夫,景牧相争,天下难保不出乱子。雪国那边是什么情况,也须得尽快探知真相。我们对荒漠的研究到了紧要关头,这时候断不可少了材料……”

他强调道:“雪穗很重要。”

“好嘞!”郝真道。

能被易唐这样对待,他当然也不像姜望所以为的那样,只是个惯会忽悠人的家伙。

仁心馆有医修云游天下的传统,随身只带一只竹杖、一个葫芦,救死扶伤,不收贫者诊金。

而在仁心馆内部,他们还有收集天下情报的责任。包括各种疑难杂症、各种匪夷所思的稀奇事情,以及各大势力的动向……

其中最优秀的那一批。

称为“悬壶郎”。

天下四大书院各具风采。

勤苦书院以勤苦立学,排名第一。

推崇“头悬梁,锥刺股”的学习精神,以“读破万卷书”为治学基础。

崔一更就是这种苦学精神的代表。

在别的孩子还光着屁股到处跑的时候,他就每日练剑到一更。

谷先生嘉之,遂以一更为名。

如今在整个勤苦书院,神临以下,便以他为首。

听说有人拜访,他本是不欲见的。学海无涯,道途无尽,浪费时间就是在扼杀生命。但仁心馆易唐的信,他也不好轻慢。

便在自己练剑的地方,见了访客一面。

日期很是寻常,不是什么黄道吉日,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与已经过去的那些日子没什么不同。

但是在这位陌生访客到来的第一时间,崔一更就听到了自己鞘中的剑鸣。

于是他把目光从面前的碧竹上挪开,看向了这个易唐亲笔引荐、斗笠蓑衣的访客。

他练剑的地方,是一片竹林。

这片竹林里,只有他一个人。

十年前他就开始转到这个地方来练剑。

每次只对一竹,每次只练一剑。

十年的时间,三千多天将近四千天,几乎对这里的每一根竹子都挥过剑。

但练剑十年。

整片竹林,无一道剑痕。

十年来没有一片竹叶,是因为剑气而落。

这是一片幽静的竹林。

而崔一更的声音,是沉闷且坚实的。

“剑阁?”他问。

话语简略到了极点,显然是一个非常不愿意浪费时间的人。

所以姜望直接摘下了斗笠:“姜望。”

崔一更立在竹林间,仿佛也是一颗竹,与这里的一切都很相契。

他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外表上没有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地方,也绝没有什么让人觉得怪异的地方。

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普通,也非常简单。

甚至于他的剑——以竹为鞘,以木为柄的一把剑,也简单利落到了极点,一丝多余的刻痕都没有。

他此刻的表情也很平常,好像根本对姜望这个名字没有什么波澜。

什么黄河之魁、什么大齐天骄。

在他的世界里是根本不重要的。

唯此一人,一剑,一生。

“何事?”他问。

姜望拱手为礼,以并不浪费对方时间的姿态,同样简洁地说道:“问剑。”

崔一更像是连思考的过程也省略了,只道了一声:“可。”

姜望左手握着剑鞘,将长相思横于身前,以此对着崔一更,表示自己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就如崔一更一般,他也感受到了长相思的鸣颤。

这是名剑与名剑的对话。

是世之极锋者,欲与争锋!

崔一更于是转了一步。

他的脚尖,正对着姜望。

于是整个青翠竹林,所有的竹叶全部立起,所有的竹叶瞬间转向——所有的竹叶,叶尖全部指向姜望。

每一片竹叶,都像是一柄剑。

于是此时此刻对着姜望的……是数以百万计的剑!

此时此刻崔一更的剑还在鞘中,可是他的剑已经刺出了!

势在剑先,意在势前。

姜望毫不犹豫地拔剑。

以剑应剑。

拔起剑时,天边星光乍起。

星路连远穹,滚滚星光如瀑。

这是令人难以想象的、堪称巨量的星力!

此刻他一剑横斩,乃是名士潦倒之剑的架势。

但是这一剑横拉出来,斩出来的,是咆哮的锋锐的剑气,具体成了以千万来计的、雪色的剑丝!

剑气成丝!

丹国张巡曾经在不赎城所展示过的剑术技巧。

姜望潜修半年,与宁剑客论剑未歇,终是将这种剑术技巧复刻了出来。

张巡的剑气成丝,乃是以神临修士的灵识控制为核心,以那一颗无上剑丹为源泉,所成就的极高明的剑术技巧。

而姜望此时复刻的剑气成丝,却是以星穹圣楼为源泉,以星路为力量传输通道,将巨量的星力贯入剑气中,大大减少掌控的难度,而后以庞大的神魂之力,完成最后的一步。

此刻一剑万千雪,正是以多对多,以锋斩锋。

万千剑丝,对满林竹叶。

一夜春风来,又是一夜雪。

那种极致的锋锐的对立,仿佛把空间都已经切割得支离破碎。

那掠过鼻端的空气,都带来一种冰冷的刺痛的割裂感。

剑术至此已通神!

崔一更后退。

他的剑并未出鞘,他的剑意仍在勃发,他先后退。

他退的样子并不着急,是很稳、很平静地往后走了一步。

他的靴子踩在落叶上,好像是很注意不要发出声音一样,有一个柔软的、递进的过程。他没有打扰这片林子,没有打扰竹叶和剑丝的对峙。

他只是退了这一步。

整个人忽然有了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他明明还站着那里,明明就在视线里存在着。

可是他好像已经离开了。

远离了这个世界。

不知怎么的,姜望斩出来的那万千剑丝,竟像是一瞬间丢失了目标一样。

已经失去了气机的锁定!

这么密集的剑丝,姜望在凝成剑丝的同时,不可能还做到掌控每一根剑丝的走向。他的神魂之力再强,也毕竟未能凝聚灵识。所以他是以锁定气机的方式,在出剑的同时,就给了万千剑丝一个共赴的目标。

如此一剑千万雪。

但是现在,“目标”已无。

这啸动竹海的一剑,等于是斩了个空。

崔一更对气机显然有自己独具一格的理解,对于剑术,也有非常高超、几近此境极限的认知。

并且他还有一门非常独特的神通。

才能够做到如此精彩的一步。

而他看着姜望,他的手握着他的剑柄。

他开始拔他的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