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降心猿,定意马,能悟空(1 / 1)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2649 字 13小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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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军无声!

天地皆静。

仿佛只有两个年轻人的声音在回响……回响。。。

重玄遵说“舍我其谁?”

姜望说“或可当之!”

将台下的重玄遵和姜望并没有注视彼此。

可那茫茫无际的军队海洋,一时间起伏不定。自觉的不自觉的,人人争相睹之。

齐国年轻一辈的第一天骄到底是谁?

在姜望和重玄遵身上一直存在争论。

黄河之会后当然应该以姜望为第一。

可迷界一行后,分明重玄遵更见无敌。

他们都继续着各自的故事,他们都在不断地创造传奇。

而今日!

或许能见个分晓了。

“我大齐最优秀的天之骄子,最悍不畏死。”

将台上曹皆道:“此乃我大齐之福,能掌此军,驭此将,亦是我曹皆的运气!”

此刻他早已将原定的先锋将军抛之脑后。

放眼整个齐国,哪有比眼前这两个更有能力做先锋的人选?

比他们年长的要掌大军,比他们年轻的皆不如他们。

如重玄遵所说的那样,舍他们其谁?

他曹皆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更不是一个担不起责任的人。

既然重玄遵和姜望主动请战,不管他们是什么家世,不管天子如何厚爱,他曹皆没有不敢用的道理!

因而便在这将台上,他洪声道:“如重玄遵所言,锐不可当,勇冠三军者,当为先锋。你二人既然同争此职,便在万军阵前杀过一场,胜者为伐夏先锋将军!”

重玄遵这才转过身来,目光落在姜望身上,朗声笑道:“愿为三军戏之,以壮此行!”

王夷吾面无表情,但握着轮椅后把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

他当然对重玄遵有无比的信心。

可他也深刻明白姜望的可怕。

腾龙境一败,内府境再败。

那是一度击垮了他无敌之势的人!

而姜望只道一声:“我所愿也!”

“好!此战由本帅亲自主持,我大齐天骄之勇,当叫三军共见!”曹皆其声恢弘,先为这一战下了保证,保障双方没有性命之忧。

而后令道:“三军听令,撤步二十!”

轰!轰!轰!

偌大的校场上,人潮如海。

三万大军撤步的声音,竟如一声!

像是巨人顿步,如似地动山摇。

有雷霆行空,是兵煞动天!

三万大军整齐有序地后撤二十步,顿叫天开地阔。点将台下,万军阵前,为这两人留出了足够的战斗空间。

这是一场注定要被在场所有人铭记的战斗。

东域诸国的领军代表,全都震撼莫名,慑服于此等威武军容。

如征南将军陈泽青、三十万郡兵左路元帅田安平,也分别让至两边。

此一时,整个临淄西郊点将台,姜望和重玄遵两个,就是绝对的主角!

曹皆道:“你们若是已经准备好,现在便可以开始。”

重玄遵洒然一笑,便已白衣前赴。

姜望忽道:“同为外楼境界,我以三楼对四楼,恐伤重玄遵天骄之名……诸位稍待,待我再立一楼!”

重玄遵顿住脚步,下巴微微扬起,眼中露出饶有兴致的神色。

而姜望只是一个仰头。

仰头望天!

一望风云动。

天边顷刻应召,亮起了一颗璀璨星辰,自遥远星穹投射出来的光芒,竟不比太阳逊色。

更有星光如洪流奔涌、似天河倒灌,一瞬间倾泻下来,自九天而至人间,铺成了一条广阔的星路!

星光之路的彼端是那座耀眼的星楼,星光之路的这处,是这位人间的天骄。

“咦?”

朝议大夫陈符眼中露出讶色。

如似田安平这般的人,也一时抬眼,显出来些许探究。

得自萧恕的星路秘法,在大齐帝国三军之前,展现了它的璀璨风景。

几乎是在这条星路铺就的同时,遥远星穹又有两座星楼亮起。

三颗星辰遥相呼应,仿佛被某种力量串联到一起,给人一种混同的感受。

李凤尧今日一身戎装,人如霜玉雕就,愈见高挑,愈见冷艳,仰望星穹,挑眉道:“北斗!”

但见那天穹之上。

属于姜望的第四座星光圣楼,在古老星穹所对应的、摇光星辰所属的位置,璨然亮起!

有玉衡、开阳、天枢这三座星楼的定位,有星路秘法的铺陈,贯通古老和遥远。无需过多探索,摇光星楼直接建立在摇光星辰概念的中心区域,且一蹴而就,顷刻立成!

在姜望的星穹概念里,这是一座大气堂皇的七层紫色楼宇。

凛然有无限威严,横压四方。

摇光者,又名破军。

古书称之为“耗星”,代表破坏、消耗,乃是一颗十足十的陷阵之星。

在万军之前立此星楼,在强强对决之前亮此星辰,最是恰当不过!

有天下之劲旅,有天下之名将,有绝世天骄为对手,有伐大国之战为背景——所谓天时地利人和也。

是水到渠成,也是战场上势如破竹。

在玉衡星楼,姜望立以信字。在开阳星楼,姜望立以诚字。在天枢星楼,姜望立以仁字。在摇光星楼,姜望立的却是一个“武”字。

勇猛是武,果毅是武,力胜是武。

姜望毫无疑问是一个有“武功”的人。

一路走来,所历战斗不计其数,胜人有力。

而武有七德,曰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丰财者也。(jí)

“戢”者,藏也。

所谓定功戢兵,故止戈为武。

武不是欺压他人。

武的德行,在于克定祸乱,在于保境安民,在于止戈。

此楼一立,藏星海中,有了一种博大的襟怀,星光漫天,腾龙驾雾!

藏星海,又名四肢海,对应的正是星穹四楼。

此四楼并立,修行者在茫茫宇宙便有了根基,在古往今来、上下四方,都有了确定的“位置”,获得了“自我”!

此所谓外楼四境圆满。

修行者在此境把握了自身,由是可以向天人之隔发起冲击。

四座星楼一并亮起在天穹,带来一种神话般的光照,但是在人们的注视中,一切并未结束。

连接着姜望与玉衡星楼的,是一条璀璨星路。

其光如瀑,仿佛贯通万古。

而在玉衡星楼,无匹的星光流动中,又延伸出两条清晰可见的星路来!

人间能见之星路!

萧恕当初在星穹深处,勾连星楼的星路,并不足够显现痕迹。而姜望有玉衡星楼海量的星力支持,有森海老龙无私的神力奉献,这星路之稳固,何止倍计?

但见得以玉衡星楼为核心,一条星路顷刻贯通了开阳星楼,又从开阳星楼延伸到最新立成的摇光星楼。而另外一条星路,却是在遥远星穹曲折游动,穿天权、折天玑、过天璇、最后转天枢!

天空只有四座星楼,但是星路经行了七颗星辰!

姜望结合了星路秘法和七星圣楼秘法,最大化地利用了自己玉衡星楼的优势。

如今四楼立成,星路贯通。

天边如似……

亮着北斗!

人们自觉或者不自觉地凝望过去。

那立在万军阵前,独对绝世天骄重玄遵的青衫男子,一时间势如龙起,给人以一种“磅礴”的感受!

上照北斗,下显万军。

所谓不倾之峰,所谓不竭之河,所谓顶天立地,所谓举世无双!

古今何来此外楼?

见到这一幕的人,谁能不为之动容?

便是对重玄遵再有信心的人,见得此情此景,此势此人,在这一刻,也难免有几分动摇。

此何人哉?

何能敌也!

但对姜望来说,这还远未结束。

这只是一个开始。

虽则四楼已成,虽则贯通了星路秘法和七星圣楼秘法、完成了前无古人的七星四楼。

但他还未触摸自己的道途。

外楼之境有三个重要的层次。

是为四楼圆满,神通外楼,道途外楼!

四楼圆满自不必说,内显藏星之海,外照遥远星穹。星穹圣楼从一到四,是小境的跃升,更是修行者逐渐锚定自己“位置”的过程。

而以战力论,道途未见得就有神通强。

但从境界来说,道途才是此境根本,是真正区别于绝顶外楼与普通外楼修士的一种存在。

神通修士有可能探索到外楼层次最可怕的杀力,但无法掌握道途的人,不可能成就“洞彻真实”的境界。

前辈先贤早早定下康庄大道,以诸如威、诚、仁、杀之类的四字,为后辈弟子铺开道途,使千万人行一路,大大提高了成就神临的可能。

所谓“道理”,凭之气壮,凭之身高,凭之昂首挺胸、勇往直前。

可即便如此,也一定是熟读经典,能够明了先贤真义的人,才可以捕捉到那贯以一生的道路。

在佛,是“慈悲为怀”。在儒,是“义之所在”。

今日之修士,能成神临者万中无一,也已经是先贤开拓后的结果。

而姜望这样的人,走的是最难的路,追寻的是属于他自己的道途。

当然也读过道经,当然也背过史书,儒家经典也读过一些,兵家典籍也翻过几眼。成日里被苦觉缠磨,净礼小师弟前小师弟后地叫着,也很难对佛家经典完全没有印象。乃至于身在天下强国,有爵有名……

他当然是知道那些道路的。

当然有模糊的概念,知道怎么可以相对容易地去走。

但他还是选择自己的路。

验证自我,砥砺此心。

那条最自由……也最危险的路!

是为……真我。

对于道途的觉察,姜望其实很早就拥有。

他一直是一个知道自己要往哪里走的人。

然而他也非常明白,这条路是有多么的不可揣度。

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

这是万古以来争论不休的哲思。

姜望不认为自己有洞彻人生的智慧,也绝不敢在先贤的议论上做盖棺之言。但是在他有限的人生经历里看来……

人生而神魔一体,善恶皆具。

人有发乎本性的悲悯,人也有生命本欲的索求。

他绝不强求别人如何,不会视自己的道路为唯一真理。

但是他认为自己倘若要追求本性真我的力量,就一定要为自己铸就囚魔之牢笼。

人本能地向往阳光、干净、美好。

可那些幽暗、放纵、堕落,是不是也是本能?

有生之灵,生而兼具神魔两性。

一念为善,一念为恶。

见人饥寒,心生悲悯,欲为披衣,欲舍饭食,当然是真我。

怒发冲冠欲拔剑,饥欲食,寒欲衣,欲显名,欲登高……是不是真我?

道法儒兵释墨……这些宗派先贤定下的道途四字,是导人向善、教化世人的路。具有无上伟力,无上德行。

而姜望效仿百家修士,自己给自己立下的四字。

所谓信,所谓诚,所谓仁,所谓武。

有些是他的坚持,有些是他的德行,有些是他的道路,有些是他的追求。

但同时……都是他的束缚,是他的囚笼,是他的“矩”。

信、诚、仁、武,他以此四德自锢,并非是自我标榜,而恰恰是为了坚守本心。为的,是不让道途偏斜,为的是不让自己走入“歧途”!

他很早就意识到自己道途的强大,但同时也意识到它的危险、它的未知,它的不可掌控。

所以为什么他要一步一个脚印,所以为什么他要克己自制?

他难道不可以一念成魔?

若是只为强大,早在兀魇都山脉下的上古魔窟里,他就可以这样做。

面对雷贵妃旧案,在一个接一个的冰冷事实前,在极具压迫感的死亡气息里,他告诉自己要克制。克制愤怒。

面对北衙都尉之实权,面对一步登高的机会时,他告诉自己要克制。克制急躁。

孤身离开不赎城的时候,他告诉自己要克制。克制仇恨。

他不是不可以更快地修行、更快地拥有力量、更快地得到收获,但是他要走一条更长远的路。

人生当然有很多的选择,可是他总会想起。

他总会想起——

在枫林城飞马巷的那个家里,他抱着姜安安,坐在屋顶上,仰望星空。

“你记得我跟你说过星星么?爹在那里,宋姨娘,也去了那里。”

“好远呐。”

“是啊,好远。”

可是我的妹妹姜安安。

可是那个抱着妹妹的少年郎。

你要知道——

星星死去了,星光还在长夜里。

于是一步一痕,于是遥途至今。

姜望在铸造自己的“囚魔之笼”,而探索自己的“神临之路”。

神临于他人,是“我如神临”。

于他自己,在这样的意义之外,更是在人性之中,制约“魔性”之后,显现“神性”……是此“神临”。

在人们的视野里。

在四大圣楼、七星之路的连照下。

姜望又一次发生了变化。

他的眼睛干干净净,里间是毫无约束的战意汹涌。

他的身姿挺拔,直似只身将天地撑起。

他变得更真实,也更自我。

他现在当然还是在外楼的境界,可是他自信已经不输重玄遵。

且夫四楼为囚笼。

如此定心猿,降意马,能悟空。

效法先贤,追寻“随心所欲而不逾矩”的无上境界!

(1,“星星死去了,星光还在长夜里。”——情何以甚·《关于我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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