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月如钩(1 / 1)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2399 字 4天前

从此无心爱良夜第一百八十四章月如钩从此无心爱良夜第一百八十四章月如钩:、、、、

仲熹、希阳、睿崇、占寿同时出手,完全不计损耗,不求真正消灭己酉界域里的人族,只求斩断他们阻止皋皆的可能。

整个己酉界域都被封镇了,而代价如割肉,足以让任何一位衍道强者感受到痛苦。

曹皆他们甚至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等个一时三刻,持续封镇的代价,就足以耗干这几位海族皇主。

而他们也的确什么都没有做。除了虞礼阳拂起春风,将那无冤皇主眼中的紫色,吹在人群外。

除了彭崇简飞起太嶷山,阻断了玄神皇主的俯瞰。

曹皆、岳节、烛岁,全都安静地站在界河前。

而这,正是仲熹不安的理由。他绝不怀疑人族真君搏命的勇气,正如他们身为海族的绝巅强者,此刻也在以命相搏。

天佛寺前,东海龙宫外,他们都是这样争斗过来,不惜弃子失地也要抢占先机。

怎么到了此刻,曹皆反而选择等待?

显化海主本相的仲熹,隔着界河俯瞰对岸,所见芸芸,皆如蝼蚁般藐小。但或许也正是因为此刻的他太宏大,所以不能在细微处寻见答案。

「彼辈如此不吝修为,强行镇封界域,必有所图!」新晋的血河真君站在太嶷山巅,仰对玄神皇主,声问曹皆:「曹元帅!此时如何惜力?」

「是啊,他们不吝修为,强耗本源。」曹皆很是平静地道:「只有咱们跟着拼命。他们为族群而奋死的伟大,才得以彰显。咱们若是静观其变,他们岂不壮怀空空?」

说起来彭崇简和曹皆都是近年来成就的衍道,在人族的绝巅之林里,都算得上新人。故彼此说话也没有那么多顾忌。

「咱们若真的坐观其变,他们或许壮怀空空,但更有可能得偿所愿

「彭崇简的声音局限于几位衍道真君耳边:「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岳节道:「沉都真君邀请你来迷界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跟你说吗?」

血河宗与钓海楼,一镇祸水一镇沧海。一方有「苦海崖」临海,常劝世人回头。一方是「天涯台」正对迷界,至此望断天涯。

算是有颇多相似之处,很能够感同身受。

两宗向来交好,尤其是危寻与霍士及,称得上交游甚切。

故而岳节会有这样的问题。

彭崇简不动声色:「我来迷界,主要是受齐廷邀请。

姜望先前还猜想过,彭崇简这样一位新晋真君,不专心镇守祸水,跑来参与迷界战争,到底是卖齐国的面子,还是卖钓海楼的面子。

旁人只知血河宗与钓海楼交好,他却是知晓,上代血河真君霍士及,就被齐国拿捏得极稳。如今霍士及虽死,双方合作未必不能延续。

他毕竟年轻了些。

彭崇简此来,是既卖齐国的面子,也卖钓海楼的面子,同时答应了两方的邀请。

曹皆意味深长地道:「我们的战争已经结束了,大家做得很好,也都很疲惫,是时候好好休养。

彭崇简立在山巅,不再言语。我们的战争已经结束。

那么还在继续的······是谁的战争?

啪嗒嗒嗒嗒嗒嗒!

红色的雨珠砸在天涯台,将这座在亿万海民心中具备神圣意味的高台,敲打得格外孤寂。

泰永已经走了很久,甚至泰永已经战死在娑婆龙域的天佛寺。

但他带给怀岛的风雨,并未停歇。

骤雨之中夹杂着血雨,故而血色得以漫延。

连天空都在为两位当世真人的战死而悲泣······怀岛上奋力求生的人们,没有时间伤心。

雷潮已经稀

薄了许多,偌大月牙岛上,有越来越多的「礁石」,越来越多的「庇护所」。

白玉暇执剑穿梭于岛上,在最短的时间里组织起了救援力量,而这也要得益于杨柳的帮助——侥幸生还的杨柳,也顾不得再去怀疑什么,姜望再猖獗,还能跟海族勾搭上?

在怀岛上展开的救援,白玉暇尽心尽力。关于天涯台上的所见,他绝口不提。甚至于有意无意的,阻止杨柳他们往那边去。

他是何等聪明之人从一个背影就能想到太多。

想到的越多,就越沉默。

在雨中沉默,不算一件特别的事情。

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男人,已经沉默了太多年。他如此穿戴,仿佛就是为了相逢这场暴雨。

他独自盘坐在天涯台的最高处、也即最前沿,身前是被暴雨覆盖的海域、是偌大的迷界,身下是万丈悬崖,是惊涛拍石壁,碎浪如琼浆。

他坐在这里被雨打,被雷笞,默然无声息。

这是他守护了漫长岁月的岛屿,这是他亲手创建的宗门。在很多人口中,他或也可称得上「伟大」。

今日雷暴洗,今日天泣血。今日他独坐。

他作为一块化石而非一个人,他习惯缄默而非言语,习惯等待而浇筑为等待的石头,已经有三千······三千多少年?

他试着忘记一些事情,一部分的确忘记了,一部分怎么忘不掉,甚至越来越深刻。

所谓「深刻」,就是用一把剜心的小刀,在心脏上用力地刻写。越是心动,越是心痛。

这座岛上有他最常喝的酒,酒的名字,是天涯苦。

天涯其实不苦,苦的是漂泊的人心。

未至天涯台,哪知天涯苦?

他很久没有坐在这里,很久没有如此安静地想念。

回忆是钩子,钩着有形无形的线,牵着深深浅浅的伤痕。

雷霆肆虐怀岛,无拘于酒楼、民居,抑或什么宗门重地。

一切繁华皆成昔日景,而今满目尽疮痍。

在这座巨大岛屿最中心,是钓海楼的宗门驻地。

由两根并不显眼的木柱,立成了这个伟大宗门的牌楼。

在狂雷骤雨中,它们黑黝黝的如故。

只是其上刻写的两联,此时愈发清晰。

左曰:卸钩为月,已悬苍穹万古。

右曰:折竿为薪,方照众生芸芸。

这一副联作为创派祖师钓龙客的亲笔,多年以来一直矗立于此,注视着一代又一代的钓海楼弟子,迎接着诸方访客。

作为一副对联,它似乎是从来没有横联的。

有许多人问过这个问题,也从来没有得到答案。

有许多人试图为它写上,但好像怎样都不够恰当。

但在此时,在杨柳强撑着伤势,同白玉暇一起从这副联前飞过时,他蓦地心有所感,转头看去,这一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失声大哭,哭泣在这滂沱大雨里。

他想他看到了这副千古名联的横批

彼时有一轮明月,恰在两根木柱之间,冉冉升起。

此联之横批是什么?是亘古之明月!

从来不需言语,任凭世人描述,它顾自皎洁,顾自照亮每一个应该有它的长夜!

雷霆不能击垮它,骤雨不能阻拦它,黑暗不能掩盖它。

它在血雨之中沉默地上升。

它在杨柳的眼中,在白玉暇的眼中,在怀岛上所有幸存者的眼中,一点一点地爬上高天,撕开雨幕,撞破雷云。

它当然也在钓龙客的眼中。

坐在这

悬崖边上看海,天与海都不明朗。直到一轮明月起于远方,好像是从海底跃起,而后越飞越高,无可阻挡。

皎白的月光照亮海面,也点亮了高崖。

天涯台崖壁上的那一行刻字,由此熠熠生辉

海上明月起,于此望断天涯。

海上明月,起在此时。

无论近海,迷界,抑或沧海。所有活跃着海族的地方,都有伟大的变化在发生。

所有关联于此的存在,无论是否有意,都在见证这场跃升。

于皋皆是「所见即所得」,于其他是「所见即认可」。

皋皆的强大已经无需再赘述,而他正自「强大」走向「伟大」!

咕噜噜噜,咕噜噜噜··

一头又一头巨大的战争恶兽,从更巨大的战船的旁游过。

虽已经彻底宣告报废,残骸仍旧如山。

东海龙宫外的战争已经结束,过多的海族军队,要去到该去的地方—去娑婆龙域肯定是来不及,亦无此必要。

当整体的跃升完成,海族整体实力得到膨胀,在迷界这里获得短期的力量优势,为何不能反过来,去掀苍梧境,天净国?

沉舟侧畔,过尽千帆。

翼王水鹰地藏盘坐高穹,静静地感受着海主本相的变化。

这一次的族群跃升,越是底层,受益越大。它是一种生命本质的升华,在初生者的身上,能有更完整的体现。

但对于他这样的真王,也不是全无作用。他作为海族的一员,亦能从生命本质的跃升中,窥见皋皆陛下的伟大痕迹。

那些已经走到关键时刻的强者,想必更能从中获取灵感。

这一次种族跃升若能顺利完成,海族强者必然井喷!

他又睁开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闭上眼睛,那个血污中的笑容,就总会出现在眼前!

明明已经天阶法术洗楼船,将其彻底打死,未留半个活口·····虽未能阻止那福祸之门。

水鹰地藏完全信任自己的力量,但也的的确确,始终无法驱逐不安。

他索性便睁着锐利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福泽战船的残骸,心中忽起一念,于是抬手遥按,打算将这艘战船的残骸、包括战船上的残甲死尸,也都一并碾碎,碾为更具体、更细微、更不存在变故的事物。

但在此刻,他忍不住抬头他看到了月亮!迷界竟然有月!

堂堂真王,骇然失语!何止是他水鹰地藏呢?

即便是在己酉界域,几位衍道强者交锋的战场,即便整个己酉界域里里外外的一切,都几乎被衍道强者的恐怖力量所浸染。

天空还是出现了月亮。月儿还是走到了中天。

它明明悬照此界,但仿佛不同任何存在发生关系。

它并不影响仲熹的囚封,也不影响占寿针对命格的杀着,甚至不干扰睿崇显化高穹的那张神圣巨脸,没有遮掩赤眉皇主所化的烈阳。

它也不被影响。

夜来月升,岂不是天理正道?明月高悬,难道不是世间真相?正在对抗海族皇主的虞礼阳、彭崇简,以及安静旁观的曹皆、烛岁、岳节。

他们忍不住抬头看。忍不住的不止他们。

无论人族海族,无论何等修为、何等心情、处于何种境遇,在这一刻尽皆抬头。

迷界本来不存在天地,至少在两族根本重地之外,方位颠倒、规则混乱,更没有天地的概念。

可是月亮出现了,也就有了天空。

明月高悬之处,即是天!月光洒落之地,即是尘世间!

所有生灵

仰望天穹都得以看到那是一轮皎洁的弯月,孤独地悬

挂在高穹。

不知何时来此,仿佛永不离开。自此迷界应长明。

天涯台上,那缄默如化石般的钓龙客,终于自蓑衣之下探出他的手。在狂风骤雨惊雷之下,缓缓自身后,抽出了一支钓竿。

在那痛苦的、沉重的颤声里,这支钓竿具现了全貌。

此竿平平,无非是一截脊骨。无非是一段脊梁。

他已经数千年未出手,这世上已经不再流传他的故事,海族已经忘却他的威名!

他已经熬过了漫长的等待,忍耐了所有的难以忍耐。

试问今日之天下旧友死尽否?故恨谁在?!

此竿提在他的手掌心,轻轻一甩,骤然甩出千丝万缕的钓线!

这些钓线近乎透明,乍看是月光,但惟有衍道层次的强者,方能看出是道则!

是已经沉海的、已经死去的、沉都真君的道则!

是那一座充满了理想和回忆的钓海楼。

而所有钓线的尽头,都连向那高悬的明月。

一轮月,悬照古今。一轮月,照遍诸界域。月亮仿佛落下来。月如钩!

皋皆注视着所有的海族。月亮照耀着所有的海族。

在这一个瞬间,身处沧海深处,那如山脉绵延的恐怖存在,猛地睁开鳞眼,他距离伟大只差一步、整个海族的跃升只差一步。

但难以计数的月光,穿透了他难以计数的眼睛。

每一只恐怖的鳞眼之中,都显照出了一轮月相!

三千多年未出手的钓龙客,公认已经死去的钓龙客

今以自己的道身脊骨为竿,

以危寻死后散入整个迷界、还归天地的道则为线,

以无数战死的人族为饵,以明月为钩,如此钓万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