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李江群周游越国,曾经提过一处地界,那一处平日隐匿于重重禁断大阵之下,不但隔绝太虚,甚至最后一层掩盖在仙阵禁断之下,连真君都看不得!”
“而这一处地界还有一块混一仙壁,乃是古代仙君留下,李江群亲口说过,真君更不好靠近此处,甚至…不敢靠近此处!”
迟步梓低声道:
“这样一处地界,李江群却有进入其中的办法,他告诉了宁迢宵,告诉了紫霈、秋水,甚至告诉了……萧衔忧!到了最后,这一处地界在太阳、金羽道统中不是秘密…”
“那块仙壁之下虽然不能沟通太虚,灵氛与规则却与古代一般无二,青松太阳与金一上青两道都时常有人前往。”
少翙听得点头,虽然对他口中的名字没什么印象,却大约有了预料,皱眉道:
“你的意思是,藏在这处…”
迟步梓复又拜道:
“倘若大人手中有合适的法子,赐下什么灵器、感应阵法,我只须将地点定在仙壁之下,到了此处,便能想起。”
“除此之外…属下身上还有一道丑癸藏神通,此神通不同洗劫露那般断绝,当世传承不少,紫府的却不多,渌水故意不传,故而不在青池…青池的这本,听说还是纯一道那里得来的。”
“当年我入安淮天,并未寻到此法…如若不能得其由来,则必为渌水所疑…”
眼下之意,这事情试着要拜托少翙解决,少翙听着皱眉,答道:
“早知是麻烦事,却不知麻烦到这等地步。”
迟步梓生怕她有了畏难的情绪,低声禀道:
“这一功法并非没有出处,羽蛇那处就有,后来被螭吞服,便落到龙属手中…龙属手中甚至有洗劫露的紫府功法。”
“吴国长怀山、大西塬胜白殿、北海的北曜娘娘麾下都出过丑癸藏的真人,元府、纯一道都有渌水道统。”
“元府不大合适,可只要现世里有的…我得到手中都合理,大可一试。”
迟步梓说了一串名字,眼中微微流露精光,答道:
“当年我还有过疑惑,渌水五道,为何不一起断了,只断的是洗劫露,只以为是得罪阴司…”
“后来听了真诰大人讲解,这才明白还有一个原因,丑癸藏那三道是牝水之闰,不是渌水一家的事情,兴许关乎某些人对牝水的谋取,甚至关乎好几家借牝水成道的道统,故而不能随意断了…”
“而对于青池的修士,他也只能不传下丑癸藏功法,散播清夕雨正果锁住下修之路而已。”
少翙沉沉叹息,示意自己知道了,低声道:
“你先同我上报一问,再托人找一找刘仙官,毕竟是他把这份事推给荡江的,如今也理应归他管…你这厢回去,且先找找功法,我也没有事事为你安排好的能耐。”
迟步梓行了礼恭声道:
“大人放心。”
少翙方才起身,迟步梓一同前去,心中略忧:
‘天上应当能从混一仙壁处接应我,若天上也不能越过仙君的手段,真是死路一条!’
一边的荡江听了这一阵,忍不住道:
“若是不行…抓住机会先冲一冲金丹…岂不是比委委屈屈苟活在他手下好?更何况等他回来,你突破的机会岂不是更小…”
迟步梓轻轻摇头,答道:
“突破?我哪里突然来的功法与求金法?又怎么知道他何时回来,如若不做准备,迟早引颈受戮,再怎么打也不会打上个几十年,说不准现在已经回来了,只是在洞天里疗伤而已。”
他双目微垂,答道:
“更何况…我怀疑天外到底是不是在斗法,渌水到底做什么打算,谁能晓得?”
三人走了一阵,很快到了真诰的高台之上,那仙将依旧坐在那处,只是两侧的装潢略有变化,原本摆在面前的书简也不见了。
“又见面了。”
真诰望着三人下拜,淡淡地道:
“你的事情,先时少翙也同我说过。”
迟步梓的自救并不是一件意外的事,从始至终,陆江仙对他的态度都是能拖即拖,从望月湖上的骤然而至,到宗泉岛的投效,哪怕是最后的牝水之闰,都是迟步梓一步接一步的殷勤求道之心所迫。
可这些都不能回避渌水的问题。
‘从渌水眼前抹去我自己的痕迹易如反掌,可保下迟步梓,那可就难得多了!’
早些年迟步梓贸然前来湖上,陆江仙实力远未恢复,在迟步梓的魂魄看了一圈,那时便发觉过渌语天在迟步梓魂魄中留下的手段,为了不惊醒闭关的渌水,不能搜魂改变记忆,遂出此下策,以堇莲摩诃的魂魄荡江为后手制约。
一饮一啄,随着陆江仙实力越发强大,得了那道仙术,有了质的飞跃,迟步梓的威胁越来越小,荡江最后归了仙府,步梓也攀上了门庭,可对于这个魔头,陆江仙始终抱着利用的心态。
如今得了好几次紫府上供,他的确不想失去这样强大的助力,这才以真诰的名义给了少翙答复,迟步梓也给了他的答案。
‘迟步梓此事中最关键的修改记忆…如今并非不能做到,如今只要他放开心神,我就可以越过渌水的手段,可这事情无论渌水信不信、成不成…今后在人家眼皮子底下,他迟步梓难道还有能耐四处无缘无故为我收罗妖物?那这事情不但风险大,对我来说甚至没有什么收益了。’
‘更何况,迟步梓是故意藏着点话不说,让这事情看起来没那么难,哪道功法成的神通,渌水岂能看不出来,那丑癸藏是箓气诱发仙基所成,也就是要他那本《丑癸求水法》的紫府篇才能对应,随便拿出一本可牛头不对马嘴。’
唯一的好消息是,渌水没有赐下道统,青池那本《丑癸求水法》是迟家从纯一道得来的,如果这一本是渌水赐的,紫府篇在他手里,那迟步梓就死路一条了。
陆江仙心中斟酌,实际上已经在暗暗叹息了:
“欺骗金丹,何其之难!也只是说说罢了,迟步梓如果能拿到《丑癸求水法》紫府篇,救一救未尝不可,至少要保证我自己能不留痕迹。”
相比之下,陆江仙其实对那混一仙壁更感兴趣!
要知道促使他实力有了飞跃一般长进的就是青松洞天里的三鼓壁,归根到底,这三鼓壁也是仙壁,那就代表着陆江仙一直留心的仙法终于有下落了!
“难怪…难怪我跟着李家人在东海四处晃悠,从来没有得到过这东西的踪迹,原来隐藏在海底…又有数道禁断甚至仙阵加持,也不知能不能穿过。”
他稍稍沉默,听着少翙把消息报了,先停了停,流出些感兴趣的神色,答道:
“瞒过真君的宝地?兴许是我天上所留的痕迹,你且去一趟,试一试能否与天上联系。”
迟步梓立刻恭敬点头,论起道行,天上也就这一位仙将能让他服气,那一番道论别说是真君,说他是仙人都不为过!
真诰先问了这话,随口道:
“你突破神通,是要寻下界《丑癸求水法》的紫府功法,这下界不知近古哪个修士写的,天上岂有卷宗?”
此言一出,迟步梓心中骤然一松,又惊又喜:
‘那道神妙至极的东西…果然是靠仙基感应来孕化神通!’
他当然知道不同功法成就神通略有差异,可他这神通根本不需要功法就突破了,说不准根本找不到对应的功法,心中当然打鼓,甚至不敢出口问,如今一说,简直松了口气。
‘果真如此!果真如此!能找得到紫府功法来源就好…纯一道从上到下都是些蠢蛋,可以钻的空子太多了!’
他眼神一下抖擞了,拜道:
“多谢大人指点!”
真诰微微动了动下巴,示意自己知道了,轻声道:
“既然你做出这样的决定,迟早面对那真君,还是早些做打算吧,等到你得手了功法,再来和少翙禀报。”
此言一出,迟步梓是松了口气,荡江却紧张起来,低声道:
“不知大人…这仙功费用如何…”
陆江仙还紧着迟步梓赶紧安排完退路替他捉妖呢,当即和声道:
“不必紧张,这东西记在刘仙官头上…只是你…迟步梓,你还需抓紧时间,把朝寒雨的功法换出来,至少修了个仙基,你后头没了记忆,才会不得已将之修到神通,另一方面道途断绝是最好的护身符,比千言万语都要好听,能安抚那真君的疑心。”
其实陆江仙多提这一嘴,是那一道功法已经编好了一大半,马上可以拿出去给他交差。
朝寒雨本就不算稀少,库中存的没有十本也有八本,筑基的篇幅几乎是眨眨眼的功夫,而随后的紫府篇幅没要求什么品级,也不要求秘法,又写得顺手至极,自然是手到擒来。
迟步梓当然知道他的意思,他比谁都想自己早早修上这道法诀,心里也是焦急的很,连连点头,行礼道:
“多谢大人指点,下修这就去。”
他恭敬地拜了,答道:
“只要能从渌水手中得了一条命在,步梓必不使大人失望!”
华素元明圣清太阴府。
明月晶莹,陆江仙立在白色透亮的玉座旁,目光遥遥穿过诸多府邸,落在小阁楼中的两人身上。
数道彩光凭空喷涌而出,在他身前汇聚,在他掌心中涌动,很快凝聚成一枚小小的光点。
“迟步梓行事真是利落,羽广怜愍这就被他献上来了…”
这只孔雀可比先前那只母孔雀有本事多了,被炼成箓气的那家伙脑袋里从头到尾都是那些释修法门,这一位好歹有些仙道的功底,零碎着有些术法,难得可贵的是,身上还有一道并火的功法。
五品紫府功法《业焰束心诀》,炼就仙基乌从欲。
除去这《业焰束心诀》,羽广身上还有一俩道与大孔雀业有关秘术,更得知了这妖物孔雀祖上有过大释修,曾经是世尊苏悉空的坐骑!
‘难怪说孔雀在释土声音颇大,这样来头,岂能不大?’
他屈指一弹,将这《业焰束心诀》束之高阁,这孔雀的魂魄便被分离而出。
这些怜愍好得手不错,可这一身道行着实可怜,对仙道的理解和天赋更是感人,羽广比那母孔雀强些,却强得有限,倘若把他放出来,那真是多个说话的人而已。
他只好翻手将之存下,以待今后再用,心中看着那魂魄沉沉思量:
‘好歹是紫府级别的魂魄,施展起巫术来也是极有用途,有这一道魂魄在手,至少有个底牌。’
‘至于渌水…兴许要回来了。’
迟步梓对他来说是个好用的棋子罢了,只要渌水归来,这一枚棋不死也废,总之不能再给他上供妖物,要短时丢了记忆,可再怎么废都比死了好,等到关键之时,迟步梓若证道牝水,绝对可以带来巨大的转机。
‘迟早要和渌水对上的,多一子总比少一子好。’
他沉下心来,透过镜子向外望。
太虚深处,一众看不到的地方,一股沛然的光明正在缓缓下落,强烈的呼应感遥遥升起,鉴中世界同样闪烁出一股明亮的光彩,让陆江仙缓缓抬眉。
哪怕以陆江仙对金性的掌控程度,被锁在鉴中的那一缕明阳金性依旧动摇起来,整片仙宫门口那一尊最高大,最奢华的天门光华四射,微微颤动。
各色的明阳灵气与明阳光华在天空中交集,染得整片天际一片金黄。
陆江仙抬起手来,那一缕明阳金性从他指尖上浮现,如同一捧锥形的金色光线,迅速扩大变化,凝聚成一张张面孔。
一切光华骤然收缩,终于在他指尖幻化回一副场景
却是一片黑沉沉、阴森森的矿场,天空中的第一缕阳光正从云层之中洒落下来,落在一个个身上血汗混合、神态各异的矿工身上,一位面色微白,神色坚毅的少年慢慢抬起头。
‘明阳果位…选中人了。’